1967.

安得广厦千万间

蓝色大门

一篇伍哲瞎编年史








于是我似乎看到多年以后,你站在一扇蓝色的大门前,下午3点的阳光,你仍有几颗青春痘。我笑着跑向你,问你好不好?你点点头。三年,五年以后,甚至更久更久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1983,夏

张信哲的同桌是一位像火一样的狮子,在他眯着眼睛看窗外时撞进他的世界


校园的色彩是鲜艳的,在烈日下的操场和像蓝宝石一样的泳池都永远拥有青春。阿哲偶尔觉得自己和这样的鲜艳格格不入,他体内的灰色会在夜晚的台灯下蔓延出来,可上铺的那头狮子睡得正香。


他对这所新建的校舍情感复杂,爱在这里有泳池,有私人淋浴间,但心里还是更偏袒国小那所老校舍。木质窗棂的花纹被他画在本子上、桌子上的刻字无时无刻不在显摆自己的人情味。

那头狮子——张信哲在想这样的人是否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交到挚友,他是不是能适应任何环境。他羡慕这团火,在不知怎么靠近时,他自己却凑上来了。

“阿哲,今晚我们偷偷去游泳!”

张信哲舔舔嘴唇,答应了下来。


夜晚泳池冰冷,伍思凯脱了上衣像一艘嚣张的潜水艇在水里航行,张信哲还穿着上衣,抱着胳膊站在水里瑟瑟发抖。

他有点后悔了。

还没来得及做出“要不要回去”的决定,就被伍思凯一把带在水里游了十几个来回

很冷,但快乐。

这是阿哲开学不久后第一件觉得开心的事儿。


第二件还是因为伍思凯。

那头狮子钢琴弹得好,在社团日把张信哲一起拐进了轻音部。

听了谢琳、赖小赖和朗小清对社团的一通介绍后,他在小伍期待的目光中签订了入部申请。

第一次社团活动是在下午放学后走廊尽头的活动室。那天夕阳正好照进来,照在他的钢琴上,照在成员的小号和吉他上,他们什么都没说,在合奏中看着彼此。他觉得他们像日本青春电影里的人物,毕竟这光过于朦胧,过于接近内心。

伍思凯笑他因为什么轻易掉眼泪,张信哲没回答,他分明看到伍思凯的眼角也是红的,跟他身后的晚霞是一个颜色。




1983,秋

开学两个月,不得数学要领,便在新得来的本子上乱画,不想画了就写日记。伍思凯看他那个褐色皮本很好看,问他是用来干嘛的,记公式吗?他摇摇头说“用来写日记”

“哦,记什么?有我吗?”

他又摇摇头“没有,里面没有人,也不算日记吧,想到什么写什么”

比如“我今天发现一件奇妙的事,发现后我欣喜若狂,想与全世界分享,这件事就是.......”

伍思凯耳朵都快凑到他嘴巴上了“这件事是什么?快说快说!”

“这件事是:伍思凯是笨蛋!”




1983,还是秋

秋季制服套在这个五官端正的寸头少年身上,把伍思凯帅了一跳。少年身材纤细,上挑的眼角带着精致的柔美。小伍看着他,忽然嘴巴突突突地说要带他去那家新发现的书店


他们约定在周末下午碰面,骑着自行车从中央公园出发,伍思凯骑在前面,说由于腿太长,骑自行车自然快些,阿哲不服气,加快速度踏在脚蹬子上像要飞起来,却并未领先多久又被反超。两人如此你争我抢一前一后的穿梭在这个小镇上,轮胎后扬起一阵阵落叶


本来伍思凯还想说为什么连周末都要穿白衬衫,明明是个国中生,古板得倒像个老学究了。但看到他翻飞的衣角时,他又觉得白衬衫很好,虽然跟自己新买的机车外套风格不同,但也表示欣赏。


书店是一个退休大叔开的,张信哲喜欢,并且一人挑了两本书,在后面的一周里已经交换读完。此地未来又成为二人聚头窝点,张信哲回忆,国中时期大多课外书籍,都是和伍思凯从这儿得来的。





1983,文化节

轻音部要出节目,一群人放学后脑力风暴了好几天,还是觉得要出一首属于自己的作品。阿哲和小伍晚上在宿舍写歌词时还是卡住了,他们既不希望落俗,又不能显得刻意,落在一个刚刚好的维度上还是需要好好打磨一番。


小伍蹑手蹑脚地摸到阿哲耳边轻声说:“喂,我们要不要去天台”

阿哲从本子中转过头,暖黄色的灯光把伍思凯的眼睛照得亮晶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期待中透着狡黠的光。阿哲停顿了一下,不是在思考,只是在看他。

“好啊,走吧”他轻声答应道。


天台的风有助于头脑清醒,上来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写词灵感。

小伍的胳膊搭在天台栏杆上说“我们的主题是友谊,佛说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其实大家终究会分开,所以我觉得友谊最重要的是学会珍惜。”

阿哲跟着他一起把胳膊架在栏杆上“你已经有想法了对不对”

“有了,我写给你看,刚想出来的”


阿哲看了以后打心里佩服伍思凯,并且一脸认真地叫他以后去做歌手。伍思凯摆摆手“雕虫小技,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第二天赖小赖、谢琳、朗小清看了以后赞不绝口,二话不说拎起吉他就开始练歌。


文化节那天不小心拿了个最佳创作奖,奖杯就摆在轻音部活动室最显眼的地方。而双主唱阿哲和小伍被围观了好几天,阿哲抽屉里多出几封情书,被伍思凯调侃了好久。不过日常总会被更新鲜的事物覆盖,小火一把没多久又回到了普通的校园生活。


要说变化,不过就是伍思凯也搞了个漂亮的本子,不写日记,写歌词。



1984 春

还没开学,张信哲要出门画画去。可突然想起去年假期前答应伍思凯要至少一起出去玩一次的承诺,便多骑了好几公里的自行车把他拎出来。


一段时间不见,这次重逢实在给张信哲留不下好印象。胡子冒尖,还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张信哲看他久了再照镜子,觉得自己怎么变白嫩了。


“我昨晚通宵看漫画啊,你要来应该提前告诉我嘛”

“你这样也挺帅的,走不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伍思凯经不住他的诱惑,咬了块吐司就骑上车和他一起出门去。


他没想到张信哲居然带他出来画花。他一个人坐在那边聚精会神地画,还不让人说话。伍思凯有点郁闷,一夜没睡的头昏沉沉的,坐在张信哲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看着就倚着亭柱睡着了。


阿哲画画时整个人是静止的,有人经过,看到这个清秀小男生和旁边睡得正香的男的,都轻声走过不忍惊扰。


他依旧穿白衬衫,橡皮放在椅子上,被熟睡的伍思凯的衣服盖住,找了一会儿愣是找不到。

看看画,再看看小伍,索性翻了一页,不去找橡皮了,转个身去画他。

“伍思凯睡觉时也不好看”他想“但还挺安静,要是他打呼噜我就把他踹到湖里去”

阿哲想象他被揣进湖水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1984 3.26 关于礼物

曾经聊星座时问到了生日,伍思凯便默默记了下来。但他也不是那么精致的人,只是在昨晚翻日历时突然看到这位友人居然明天就生日,暗叫好险。他想张信哲是第一次念寄宿学校,所以应该算是父母不在身边的第一个生日吧。


“嗯.....蛋糕是一定要有的”他在草稿本上写下“蛋糕”二字。

“还有什么呢.....”伍思凯认真沉思,笔帽在下巴上戳来戳去“杯子、台灯?书?.....”

"看在他写字略胜我一筹的份上,送支钢笔好了”


小屁孩喜欢给人准备惊喜,丝毫没有察觉到阿哲想家一整天情绪低落,光幻想自己的惊喜时刻了。

阿哲想家想得哪儿都不想去,可恶的轻音部今天练的曲子居然还是关于家乡的,他真想哭了。在结束练习又被拉着喝完下午茶后,阿哲觉得精疲力尽,所以对伍思凯突然跑过来叫他上天台的行为也懒得应付。


他噘着嘴说“我不去,我好累,我要睡觉”


伍思凯生拉硬拽,拽得两人都要急眼了,赖小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对着他俩喊了一句“小伍今天好神秘喔!”

阿哲狐疑伍思凯的状态确实不够松弛,就是有点紧张,他在脑海里迅速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他生日时间,可怎么也想不到。

带着疑惑的眉头还是被伍思凯拉走了。



黑灯瞎火的,只有对面操场上的大灯照来的一点微光。张信哲借着这点微光看到了一个木椅子摆在正中央,其上放着一块约6寸的小蛋糕,场面有些凄冷——但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伍思凯蹦蹦跳跳地跑在蛋糕前,对着阿哲招手

“快来啊,我们一起点蜡烛”

阿哲愣愣点头,跟着走上前去。


火苗“擦”得一声被点燃,他们这才看清彼此。伍思凯的刘海被风掀起一角,他把火柴对着蜡烛燃烧,火苗摇摇晃晃的,阿哲伸出手去挡风。

蜡烛点燃,两个人就这么蹲在椅子两边。

“好了,阿哲快许愿吧”


他听话得闭上眼睛,双手合在鼻尖。


伍思凯挺会看气氛,阿哲听到他在唱生日歌,往常唱歌总是扯着嗓子恨不得要所有人都听到,但生日歌却唱得轻飘飘,那一刻他的耳边有歌声,恍惚间还有大海的声音,像潮水袭来。


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伍思凯正看着他,双手抱着膝盖摇摇晃晃“阿哲,生日快乐”他的笑露出了一排上牙


“牙真白”阿哲想。


他们俩切了蛋糕,一人半块吃的干干净净。阿哲收到伍思凯的钢笔后开心得不得了,但好像伍思凯比他还开心。

阿哲没问为什么伍思凯那么喜欢热闹和分享,却在这里偷偷摸摸搞这些。不过幸好是这样,他不想和一群人一起过生日,也不想太引人注目。他看着吃光的蛋糕盘,觉得身心顺畅。


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1984,夏

张信哲不懂为什么伍思凯读了一首夏天的诗后突然说想谈恋爱,这事儿必定有征兆。1是班里已经都好几个人恋爱了,伍思凯这家伙不甘落后,也要掺和一把。2是伍思凯确实有人追,恋爱就是想不想,不存在能不能。3伍思凯春心萌动。


阿哲得知伍思凯的恋爱对象是那个小小的可爱女生后有些于心不忍,他劝告说“你对人家又不是真心的,这不算玩弄感情吗?”

伍思凯面对他的奶奶般的苦口婆心,竟生出些许愧疚来,但嘴上又说“我怎么不是真心的,我有在认真恋爱哦!”

他听后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张信哲最近有些郁闷,之前成天黏在一起的笨蛋突然一下课就没影了,这让他好不习惯,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让热恋的情侣疏远吧。


他注意到伍思凯换了一个新的双肩包,这小子从来只背单肩包的,他觉得双肩包太乖,不适合他。张信哲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伍思凯被人下了药,除了双肩包外,还有一个新的保温杯。

那个保温杯上挂了只小熊,明晃晃地放在桌子上,张信哲看着碍眼,总是默默移开。


不过恋爱热情没保持几个月,伍思凯就开始困扰了。他一到放学就嘟着嘴皱着眉拉张信哲一起走,张信哲想这家伙是不是跟女孩儿吵架了,怎么总躲着人家。


“我还是觉得应该以学习为重”


伍思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信哲觉得纯属扯淡,他最疑惑的是怎么也不认真编一个理由出来,至少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但伍思凯对外口径格外统一,让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


分手没多久的那晚他俩从轻音部出来,伍思凯还在兴致冲冲的就电影配乐大聊特聊,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女生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后扬长而去,走得比张信哲还快。


伍思凯揉着脸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居然没有发火也没有追上去,张信哲想,大概是来讨情债的。看着伍思凯这样,他气不打一处来,撇下他也消失在黑暗中了。






1984,轻音合宿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伍思凯又堵在了张信哲眼前。

“我负不负责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好想什么坏人一样,我又没对她做什么,恋爱谈腻了还不许人分手吗?”

“我没说什么,只是不太认同你的恋爱观”张信哲瞥了他两眼,低着头绕过他走开了。


张信哲最开始对于他随意开启一段恋爱确实不满,但那晚撇下他还跟他生气别扭这一点,经过张信哲的偷偷反思,确实没必要。在他决定原谅伍思凯并为彼此找个台阶下的时,音乐联校比赛就来了,为培养团魂之类的东西,赖小赖一拍桌子当即决定合宿集训。


这倒是个握手言和的好时机。


其实和好很简单。合宿当晚,餐桌上,几个部员随便因什么事儿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张信哲笑到了伍思凯的肩上,伍思凯一愣,接着笑得更开心了。


合宿5天,在谢琳反复提醒“我们是来训练的,不是来玩的”下,他们终于拿出了不错的作品,在比赛上得了亚军。赖小赖朗小清把亚军奖杯轮流抱过几轮后,张信哲端着个人赛的冠军奖杯从众人面前从容走过。

伍思凯骄傲道:我哥俩才是为校争光的关键人物~




1984,秋

趁着冷气尚未降临,阿哲和小伍每天抓紧时间违规游泳。张信哲觉得穿T恤游泳不是长久之计,就买了个新的连体泳衣。


“虽然你穿的很严实,但我觉得这比我们光膀子还要性感”伍思凯评价道。

阿哲被说性感,叫他住嘴,他却巴拉不停,调侃他的话永远说不完似的。张信哲胳膊一挥把他拖下水,两人纠缠着,姿势也拧得乱七八糟。

“纯洁小王子害羞啦哈哈哈哈”


“喂!谁在那里”远处突然穿来脚步声和一声厉和。

阿哲和伍思凯第一时间猛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反侦察能力惊人。但由于太过仓促,两人在水中总是稳不住身形,朝着对方的方向乱飘。


他抓住伍思凯的胳膊,为了减小水面的波纹,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伍思凯也贴着他,阿哲在水下的皮肤接近透明,令人不忍触碰。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水面,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像阳光穿过阴霾。阿哲觉得自己心跳得过快,他有些担心心跳过快是否会影响屏气效果,使他不能在水下维持更长的时间。


伍思凯有着同样的心跳,但他却希望自己快些与阿哲分开,好打断这奇妙的感觉。


在伍思凯要带着他一起露出水面时,张信哲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一会儿,而且保安大叔还没走远呢。

这样的拥抱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但露出水面却感觉不过3秒。


他们大口大口喘着气,伍思凯拍拍他的肩膀,拍的僵硬不自然,但张信哲却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惠华国中的泳池像浮动的蓝宝石。




一个数字代表一个日期,一页日历翻过一天生活。生活却不是这样的秩序。


惠华的两年对张信哲意义重大,在往后一些沮丧的夜晚、在陌生的城市,张信哲无不深深怀念惠华,他在这里待了四年,后两年伍思凯走后的记忆十分模糊,总是自动排除。惠华对于他们俩来说,都只有两年。


伍思凯在1985年的夏天离开了惠华,和家人一起搬往台北。


张信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怪伍思凯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好让他抓住每一刻光阴。他气极了,想推开伍思凯一个人去奔跑,可抓住他的衣领时却泣不成声。

那晚风很大,他只记得风,以及第二天空荡荡的课桌。



那时伍思凯到了台北第一件事就是给阿哲写信,却从没收到阿哲的回信。


下雨天是阿哲最喜欢的天气,他觉得他应该开心,可他的心上却压着一块巨石。

他一个人去了轻音部活动室,伍思凯用的那架钢琴就摆在正中间。

雨拍在窗上,天色暗极了。

伍思凯曾在下雨天带阿哲来这里弹肖邦,带有他的笔迹的乐谱还整整齐齐摆在一旁。

阿哲的手放在琴键上,弹那首雨中的肖邦。幸好雨声敲打的声音足够大,使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后来轻音部来了几位学弟学妹,阿哲不愿交际,就几乎没来过了。




1986,春

伍思凯的乐队已经接了几场演出,在校园唱,在酒吧唱。这是充满朝气与希望的春天。


他除了演出排练,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打零工赚钱,虽然有演出收益,但除去排练费生活费和训练途中产生的各项开销,到头来几乎是负资产了。

每天早出晚归,留给睡觉的时间都不多,有时还会为了写歌练歌熬大夜,好像他就是为了舞台表演而生的。


伍思凯累坏了身体,在舞台上翻车了。

他一个人走在后面,看着气愤的队员,感觉身上连说话的力气的都没有。


好累啊


“你不觉得你需要停一停吗”贝斯手突然回过头对他说。

伍思凯被他吓了一跳“我.....”


“节拍跟不上,又唱不准,这样怎么做主唱?”


后台人来人往,他被拍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脸红透了,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的心率不齐,他感觉有股热气逼上脑袋,冲得晕眩。


贝斯手说出去就后悔了,他看到伍思凯握紧拳头,眼眶发红,向后跑了出去。


此时的伍思凯离做一位优秀的主唱还有一段距离,他在自己的小桌子上给乐队的成员写告别信,浑身凉透了,连指尖都是凉的。

半年的忙碌突然停下来,身体却不得放松,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贯穿了他。

他终于从椅子上坐起身,一头扎进夜晚的泳池里。




张信哲很为他高兴,伍思凯的来信中说他的乐队已经接了好些演出,每天忙得乐此不疲。

“行,过得好就行,离开这里你发展的不错”

他把信好好收着,没有回信。

伍思凯确实没告诉他自己离开乐队的事,他不希望这位好友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他离开乐队后,并没有放弃唱歌,反而是觉得自己以前像个闭着眼睛的陀螺,光知道转,不懂打磨。

伍思凯独自练习唱歌时总能想起阿哲的声音,想起他上台拿个人赛冠军的样子,想起他们在惠华做双主唱的样子。


“还是和阿哲组乐队好”他想“这么久都不回信,有种你这辈子都别回”




1986  秋

张信哲刚到台北一个月,才算得上适应环境时,得知伍思凯出专辑了——是从校园电台得知的。

一个乐队主唱,和郑怡出合唱没多久,自己的翻唱专辑就在校园小火起来。


阿哲又惊又喜,但倏然间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远了。


两年时间对于每天跑唱跳和认识新鲜事物的少年世界里真的不短,朋友靠批发,兴趣能翻新。更何况阿哲,更何况小伍。


不知道伍思凯唱歌的样子还是不是以前那样,他是怎么出专辑的,他现在在做什么——沉默两年以来,他终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不知怎么重新开口。


阿哲喜欢一个人在台北的大街上踩单车,距离第一次和小伍在台中骑车,不过三年而已。有时看着他在信中真挚的语言,阿哲也想回信,可往往信纸铺开,拿起笔,坐了几个小时,涂涂改改不能成文。慢慢更加压抑了回信的欲望,也许一边期待下一封的到来,一边害怕自己的冷漠真的会让他断绝往来。


有次同学提到伍思凯这个名字,阿哲心往下一坠。和这位小歌星的关系,尽管让他骄傲,但从未向别人提起。


他心中有欲辨难明的部分。


失去小伍的蕙华时光里,他坐在天台上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回来,陪他走完国中这一程。他的快乐安稳在当下,致使伍思凯的离开像一场重大背叛。




幸好新环境冲淡了他的悲伤,台北将他拽了过来。街道上的微凉空气冲进鼻腔有些酸痛,他停下来从兜里拿出地图确认方向。这家蛋糕店是阿哲的重要路标,也是他记得的第一条路。在隔一条街后的乐器店,他为自己选购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


这里的繁华给了他无限的新鲜好奇,没多久他参加了吉他社,开启了大学时期的音乐旅程。



“如果把生命轨迹绘制成一条线段”他在草稿纸上画出两条线“那我们只是在惠华碰巧交叉”那条线经过交叉点后笔直的继续向前延伸,直到纸张尽头“以后就不方便打搅了”


在他那时下定决心不再想伍思凯时,一个阳光漂亮的女孩出现了。也就是后来综艺提到过几次的“初恋”






1988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

伍思凯在9月份发布了首张个人专辑《爱,要怎么说》

张信哲在校园比赛后被挖掘进了滚石,度过了一段制作助理的时期后,在这一年的9月份,与潘岳云的《你是唯一》发布,自此开始了歌手生涯。


朝气蓬勃的时代,一往无前的年纪





后来伍思凯不怎么写信给他了,心里估摸着阿哲估计上大学了,却得不到一星半点的回音,连寄回去的信都不一定收的到。


直到90年,最后一封信,是他在拿了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以后,用及其真挚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喜悦。这个时候阿哲已经去当兵了,走之前还说也许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伍思凯可不觉得他是男子汉,至少不回信这一点,真是小气死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赌气,又偷偷听对方的歌,类似交恶。





1992

伍思凯的专辑中有些是曾经在乐队时写的歌,那时编曲过于青涩,他重新改编进专辑里,是对未曾面世的作品一个郑重的交代。《且行且珍惜》是创作生涯中及其重要的一首作品,国中时期凭借此曲拿了奖,大大激励了他做歌手的决心。



如果在这一年和老友重逢,这首歌就更加要唱了


前几年两个人各忙各的,即使从事同一份工作,也从没机会碰面,如果没有这次偶遇,那见面的时间也许还要推迟。若他们都离惠华的样子过远,见了面后物是人非感会更强烈吧。


感谢偶然。


那晚小伍在柳州街散步,吃撑了肚子,放风思考新专辑规划。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因为手,我触摸到了钢琴.........手”他轮流审视自己的两只手,他用手弹钢琴,用手写歌,用手写故事“想法在左手,旋律在右手”他透过指缝看路,又抬起来看路灯,像是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充满灵感的世界。这让他满心雀跃,在过马路时,他的手悬在视线下方,脸上挂着着魔似的微笑。



可神抬起了他的头



他一瞬间从指缝的世界抬起头,直直看到了与他擦肩而过的阿哲。


他们看着彼此,张着嘴不说话,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在短暂的目光交错后,他们穿过了彼此,站在了马路对面。很显然,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让他们措手不及。


伍思凯连忙向他招手,冲回马路那头。


那晚戴着金丝眼睛的阿哲并没有对这场时隔多年的遇见表现多少热情,他们聊得很平静,平静到伍思凯感觉他们好像不熟。


临告别前,阿哲给了他新的通讯地址,并表示很乐意和他再续友谊。


这让伍思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在心中告诉阿哲自己将会在未来的专辑中重唱《且行且珍惜》,阿哲听了以后似乎挺高兴,他表示完全支持赞成。



在这一年中,除了要感谢偶然让他们再次相遇,还要感谢时间,他们已经成长为大人了,不会再赌莫名其妙的气,也不再纠结曾经那段难以言说的感情。





1995

这是张信哲万众瞩目的时代。

他主动提出了要在新专辑《梦想》中唱《且行且珍惜》。伍思凯笑着说好啊,我把这首歌送给你。

这是且行且珍惜的第三次出世,这次,小伍的创作+阿哲的嗓音,终于将这首歌发挥到了极致,并且被当做毕业曲,刻进了无数人的青春记忆。


他们在改编重录的那几天总待在一起,又回想起来在学校写这首歌的日子。

“其实这首歌可以做我们的青春主题曲吧”伍思凯兴奋地说。

“你的青春在两年后就急匆匆离开了吗”


这句话使伍思凯的笑容僵在脸上,阿哲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却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们走到录音室楼下,伍思凯想邀请阿哲吃宵夜,却被他回绝了

“我这段时间要避嫌,还是一个人走吧”

“唉?避什么嫌”

“他们正报道我是同性恋呢,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现在媒体也太离谱了,没事我陪你,总不用跟我避嫌吧”

他在伍思凯的肩上轻轻捏了几下“别说了,让我一个人走吧”


伍思凯真说不出话了,他的手背胡乱蹭了蹭鼻子,利落转身离开


他见过伍思凯张扬如狮子,活泼如兔子,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如一匹战败的狼。







2004

张信哲并不经常和好友开演唱会,这次和伍思凯的“信想思成”,一方面是正好两个人的演唱会档期撞在一起,另一方面是,他彩排的时候把自己的舞台烧了........


“真倒霉”张信哲心中有点小委屈,伍思凯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不要再笑了!是不是你放的火”

“我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名,王子的舞台谁敢烧啊”

张信哲气得牙痒痒

伍思凯突然从沙发上坐起“那咱们一起办好了!那个四面台,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

“那还说什么,我马上叫经纪人送合同来,签了!”

“..........”



演唱会顺利举行,在圣诞节的夜晚。伍思凯的红色皮衣在舞台上格外亮眼,张信哲跟着他转来转去,一会儿撞在一头,一会儿各自狂奔。


“接下来我们一起迎接2004的平安夜的到来”

“不过呢我觉得大家可以趁现在这样的一点点时间好好地在心里面许下你的圣诞愿望哦”

“我先把我的愿望跟大家分享好了”

“好你快说”

“我希望阿哲身体健康快乐,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啊?”张信哲的声音矮了一截,他停顿几秒接着说

“我希望.....我的愿望是你刚刚许的愿望不会成真”

伍思凯没有回答,迅速转身绕开他的视线,大声喊出倒计时

“十!  九!”

张信哲也转过身,两个人共同面向观众,跟上一起喊“六!  五!  四!  三!  二!  一!”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轰隆隆的,他四肢变得迟缓,好像被丢进水里,张开口想呼吸,又被声浪一口堵了回去。


对,伍思凯每次这样无厘头的亲密话语都被他惊险躲开,这次在灯光聚焦的四面舞台上,他差点没防御住,出口的玩笑话都断断续续。

把观众和伍思凯这两个物种放在一起是十分危险的事情,身体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可恶的伍思凯,你别说这种暧昧的话了。






2022

后来的友谊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天生契合加上一点点理智就是这段感情的主要成分,张信哲觉得,主要是他每次悬崖勒马的理智更重要些。而伍思凯认为,如果没有他半开玩笑的真心话,他们也做不到朋友中的“最好”。当然友谊是相互的付出,我们无法评判谁付出了更多。


这位社恐老弟,挥舞着他并不灵活的胳膊和他一起在舞台上摆出高举话筒的ending pose,正如几年前的围炉音乐会,再久些的张牙伍爪演唱会,更久的,藏在心里从未说出口的,惠华校园舞台——他们后来几乎没有共同回忆过那段国中时光。


“于是在倾盆大雨的夜决定分手”

伍思凯没想到多年前的歌和这位老友一起唱出来会让他真的产生失恋的感觉。

幸好张信哲每次对他乱七八糟的暧昧话语都躲避过去,如果他真的答应说“好啊我们永远在一起”,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从国中二年级就开始思考的,类似于依赖的友谊到底是不是喜欢,喜欢了之后会怎么样至今也没在任何一个同性友人中找到的类似彼此的感觉。所以常常将之归结为“朋友”和“最好的朋友”大概就是这种区别。


其实时间久了,再也理不清了,为了不徒增烦恼,他们还是选择用“最好的朋友”来解释,其实是个偷懒的办法,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两个胆小鬼


“我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们又没有分过手,没有开始,哪里来的分手”伍思凯想着,自嘲地笑了。


他看到远处张信哲向他走来,他看到张信哲嘴巴一张一合,他看到张信哲眼角的皱纹和微微闪光的眼睛。他甚至想起演唱会结束那一晚,张信哲从精致铁盒里拿出来的那些信,那封1990年金曲奖的最后一封信甚至加了塑封。


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你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张信哲轻轻说“只是替你保管啊,万一你老了以后记性不好,把我忘了怎么办”



你瞧现在年过百半,我对你的记忆其实只会更加深刻


“伍思凯,你有没有再听啊”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明天彩排《且行且珍惜》呀”

“哦,好啊”







评论(6)

热度(5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